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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美人魚之歌／周芬伶 一滴淚流一千年還流著珊瑚色的血　　母親臥床已三年，剛開始只是輕微中風，到醫院看她時還言笑晏晏，護士誇她皮膚好，脾氣好，命好，女兒孝順，來看的親友很多，我趕回去時，病房擠了好多人，連弟弟的朋友也來了，臨走前父親帶妹妹與我到東港海邊吃海鮮，就在沙灘上搭的攤販，四周圍著棚子，看不到海。彼時我們還很樂觀，其實是不願面對現實。　　我們頂著夏日的罪惡陽光，買了五味米麻糬還有烏魚子，父親已快八十歲，食欲好得很，三個人幹掉一桌海鮮。　　後來一次又一次中風，併發帕金斯症、憂鬱症，加上原有的糖尿病，短短一年間，母親完全變了一個人。身體僵硬，雙手卷曲作抱球狀，還不停顫抖，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動，語言能力漸漸消失，只要碰她的身體，她一句話?景觀設計t在嘴裡好久才吐出：「不要碰，痛！」　　母親變回美人魚，就要潛回海中，王子太令她傷心，她的雙手卷曲顫抖，看著自己的雙腿漸次消失。魚尾閃躍月光長髮流成沙灘　　知道母親只有越來越壞，我並沒有馬上趕回去，反而埋首寫作，我無法解釋自己的背逆作法，好像自己找了一個殼躲進去，自我催眠，趕快完成階段性任務，就可全心照顧母親。　　如此發憤著書，閉門謝客，終於完成任務，而母親只有更壞，她變得猜忌多疑常常說要走了再見再見。父親只要一離視線就生氣，還不准我們出去玩，天天玩點名遊戲，說父親的壞話。偶爾嘴巴能說時就只埋怨父親，剛開始大家都相信她，以為父親不顧母親，箭頭一致投向父親，甚至說出「沒看好 襯衫母親，以後也不管你」那樣的話，我與父親的關係幾乎破裂，打電話來常生氣發飆，直至他不敢打電話來。　　我們一家小孩個個都是工作狂，從小少作家事，嬌生沐浴乳洗出來的水蜜桃姊妹，照顧母親沒人能獨當一面。　　我的懦弱基因得自家傳，祖父母臨終前兒子跑去躲，跟胡蘭成的天地不仁有得比。　　不敢看死人，不忍見父母病，這樣的懦弱，連自己也無可逃避的想逃避。　　美國妹妹回國時，守候母親一個禮拜，每天陪著她去作復健，那裏有滿清十大酷刑，一片鬼哭神號，妹妹受不了了，逃到台北說：「跟地獄差不多。」無法查覺是否來過他的足跡清淺如夢　　我懷念母親還能走時，一起遊歐洲，秋天的荷蘭美得簡直不像真的，母女穿木屐在小木屋前拍?保濕面膜茪龤A現在看起來也像假的。每天起床趕吃早餐，母親的手搆不到頭，急得滿頭大汗，來不及戴上她的網狀紗帽，一氣之下就丟到垃圾桶，露出凌亂稀薄的頭髮。好華貴的一頂紗帽，別著一朵朵珠花。　　不像母親愛美的個性，天人五衰早有跡象。　　我也正當盛年，照片隨便拍都可看，這算是年輕的定義吧，再來就拍不出能看的照片，一定對照片發怒，遷怒於他人。最後一天在巴黎自由活動，母親走不動，我們將她置留在香榭大道路邊咖啡座，大家如猛虎出閘，陪妹妹去排LV，買小孩的禮物，一逛整個下午，回去找母親時，她的笑容疲憊而僵硬，正在趕桌上路上的鴿子，「怕坐太久，服務生不高興，替他們趕鴿子可以吧？」，她說。　　鴿子是不用趕的，妹妹與我尷尬地苦笑。潛入 售屋網冰藍海中無需形體無需記憶無需眼睛　　母親的眼睛張不開，連最愛的孫子來到床邊，她的眼周肌肉拼命擠壓，擠不出眼睛，激動時雙手抖得更厲害。　　偶爾會笑出來，還有笑聲，比曇花一現更短更短。我希望看不見父母衰老的景象，常常逃避回家。　　然母親的病身像美人魚一樣，潛入我的腦海，無法刪除。　　人魚公主倒臥在沙攤上，一點也不美麗，她想回到海中，卻無法移動一步。　　醫生說我的眼力出了問題，再也無法像以往一樣自由使用，這是上天的懲罰還是自我冥冥之中對於病痛者身體力行的認同？　　不願看，不忍看，而終於看不見。　　母親，我同你一樣將沉入冰藍海底，體會病痛，我們要去的地方不需要雙眼。　　人魚公主日思夜夢著王子，請求魔女將她變成人類，但她的 酒店工作尾巴變成腳的時候，走路會像刀割一樣疼痛。人魚公主終於上岸見到王子，但王子卻不認得她。人魚公主只得回到海底，她將化成泡沫消失。　　我猜人魚公主不是消失，而是失去眼睛。　　一切都因為看見，也因為視而不見。看不見讓我們看見。沒有愛，海剩下什麼就讓我們彼此緊護著泡沫　　以前我最驕傲的就是自己的眼睛，視力零點八不用戴眼鏡，看書速度極快，日日用眼無限量，一年寫三本書，三個專欄，一個部落格，自以為無所不能，現在終於提早把眼力用壞了，一切的天人五衰早有緣由。　　人會病在自己最驕傲之處。　　很諷刺的，那時寫的長篇小說，女主角正一步步喪失視力。原來心靈會用各種方式預示一切。　　不用再急著看書寫稿，多出許多時間，終於可以回家陪母親了。　　這個夏天對我是 591意義特殊的夏天。　　不再餵養自己的眼睛，只餵養心靈。　　可以坐在母親身邊，什麼都不作，不看。　　母親看不到我，但她可以感覺到我的走動。　　我看得到母親，再也不會看到美人魚的幻象。　　偶爾我也會到故鄉海邊走走，海將會展現它的無限廣大，不，說是無限的多半有限。　　他們說「心靈沒有眼睛，卻懂得如何去看」，但願他們說得沒錯。　　動物頻道中的那些海洋生物，是如此努力不懈的保護著那些看似夢幻泡沫的卵，集希望與虛幻於一身。　　我想，在縱身大浪之前，我將以有限的眼力看見更有限的時光，緊緊守護著這人魚的泡沫。 ——刊載自中國時報人間副刊（2008/07/23）麵包厭食症 ◎周芬伶 起初只是不斷變換花色、口味，後來變換麵包店，聽說哪一家麵包好吃到需要排隊，老遠地驅車趕去買，看老?襯衫b天，不知要買什麼，最後還是買全麥麵包，它們的特色就是吃來差不多，濃濃的木柴屑與米麩味從嘴裡飄出來。 多年來我的早餐一律是一大杯奶茶加一塊全麥麵包，有時多一顆白煮蛋，數十年如一日，有一天，吃到一半突然想吐，路過麵包店連進去的欲望都沒有，以前覺得抵擋不了的蛋糕都失去興趣，甚且蔓延到所有麵食，牛肉麵、水餃、饅頭光看就討厭。 連看到小麥的圖片都反感，這到底怎麼回事？吃麵包的歷史總有四十幾年，以前老家的早餐是稀飯加麵筋、豆腐乳、燙青菜沾醬油膏，老人家的素早餐，我們姐妹常假意扒兩口，一出門飛奔至早餐店，點一份熱牛奶加兩片烤土司，塗著厚厚的煉乳與奶油，那時覺得人間至上的美味不過如此。 飲食口味可能與思想有關，我們以西式麵包對抗本土老式粥飯，自以為是時髦洋化。 鼎盛期在大學?信用卡代償犮N，特愛政大對面麵包店剛做好的起司奶酥麵包，為此天天在出爐前等在門口，我穿著時髦的T恤、水兵褲搭麵包鞋，背有鬚鬚的嬉皮袋，上面貼著黃色笑臉貼紙，旁聽西語系的課，西化到最高點。我愛吉他、西洋歌曲，尤其是瓊．拜雅，還到處演唱，我更愛泡西餐廳，吃那不倫不類的牛排，喝那不解其味的咖啡。 然後就到了美國，在難吃的食物中，淘汰到剩貝果與乳酪，天天吃，餐餐吃，一年吃掉幾百個貝果。 那時還是麵包主義者，飯粒都是數著吃。 現在不想吃麵包，然也不想一早醒來就吃飯，每到吃早餐總是無比徬徨迷惘，到底該吃什麼呢？處女座是秩序與規律的動物，一旦亂了秩序，簡直跟失了魂差不多。 難道是厭食症？然中餐、晚餐食欲好好，主要是飯食，吃得香噴噴。 難道變成米飯信徒？試過五穀米、十穀粉，燕麥粥、米麩，還有肉粽、蛋餅，有一 辦公室出租回還啃麥當勞炸雞腿，實在太不像樣，而且非常麻煩，這些絕非長久之計。然也不想太早對清粥醬菜投降，那等於宣告吃老人齋。 我的胃告訴我，已把這一輩子該吃的麵包都吃完了。 也有可能是老化的跡象，麵包大多油重，弱化的胃再也受不了奶油多的食物。 想起祖父年老時沒胃口，不吃粥飯也不吃麵包，小祖母用冰糖煮兩顆雞蛋，多年來他早餐只吃這個。 難道我已來到那個年紀？如此竟陷入自悲自歎的情境。我還沒那麼老啊！我的胃最後告訴我該吃一點豆泥，蕃茄煮白豆也不錯，這時食欲終於來了，那不是中南美洲的食物嗎？會不會是讀太多馬奎斯、聶魯達的結果呢？ http://www.libertytimes.com.tw/2006/new/jul/6/today-article1.htm .msgcontent .wsharing ul li { text-indent: 0; } 分享 Facebook Plurk YAHOO! 吳哥窟  .